心灵绿洲

观雨

发布时间:2021-04-10    作者:    来源:     浏览次数:


早年间看过一部仙侠小说,作者不甚出名,文字也稍显稚嫩,但其中有一句话让我感触颇深。这句话是这样说的:“这雨生于天,死于地,中间流淌的过程便是一生。”

 

 

还记得七年级曾学到一篇文章,是丰子恺的《山中避雨》。丰先生带着两个女孩在西湖游山,忽然遇雨。那两个女孩觉得苦闷万丈,丰先生却体会到了“山中阻雨的一种寂寥而深沉的趣味”,借来了胡琴拉了起来,不仅女孩唱起了歌,连三家村的青年们也和着调子唱了起来。这场雨,看似破坏了丰先生的游趣,却是引出了一场恬静美丽的乡野歌会。这琴声,看似是因兴而起,却是丰先生一生的写照。少一些欺诈,少一些偏执,多一些自然,多一些淡泊,是他的绘画、文章在几十年沧桑风雨中一贯保持的风格。读丰先生的漫画,犹如照见心里最亮堂的部分,只觉得人性的恶在与人为善中消弭。也正如他文中所提到的“乐以教和”一般,他的一生由艺术而来,随艺术而去,感召了无数颗温柔的心灵。

 

“撑着油纸伞,独自彷徨在悠长,悠长又寂寥的雨巷,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的,结着愁怨的姑娘。”这是戴望舒《雨巷》中的第一句。《雨巷》写于1927年的夏天,血腥的“四·一二”大屠杀之后。诗人时年22岁。面对笼罩全国的白色恐怖,诗人在痛苦中陷于迷惘彷徨。他隐居在江苏朋友家,孤独中嚼味着“在这个时代做中国人的苦恼”。《雨巷》成为了现实黑暗和理想幻灭在诗人心中的投影,贮满了彷徨失望和感伤痛苦的情绪。而那个丁香姑娘,是诗人触不可及却也无可奈何的,风雨飘摇中的中国的幻影,也是诗人耿耿于怀却也实现无望的,青灯黄卷中家国的理想。这场雨,下尽了时局动荡的悲凉况味,下尽了诗人心中的五味杂陈。他的一生因愁怨起,也随愁怨落,于彷徨中流淌。

 

君问归期未有期,巴山夜雨涨秋池。

何当共剪西窗烛,却话巴山夜雨时。

妻问归期,已答无期。巴山夜雨,水涨秋池。秉烛追忆,共剪西窗。独居巴山,夜雨话难。这首《夜雨寄北》可谓是说尽了诗人心中满溢的思念之情。独自聆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,他的心情却像沉入了池底。没有电话,没有移动信号,也没有邮运快递,他和妻子之间唯一的沟通方式便只剩下了一纸书信。可就算书信再长,又怎能说尽心中的思念呢?雨声还在延续,不断拨动着诗人的心弦,诗人心中的孤寂却越来越深了。

更有一首《无题》。

飒飒东风细雨来,芙蓉塘外有轻雷。

金蝉啮锁烧香入,玉虎牵丝汲井回。

贾氏窥帘韩掾少,宓妃留枕魏王才。

春心莫共花争发,一寸相思一寸灰。

这里的雨声变小了,但诗人的思绪却更深沉了。美好爱情已经毁灭,诗人的寄托也全然消失,看到被雨水滋润的新芽和蓓蕾,诗人爱情的失去倒显得更加痛苦与悲凉。

雨声渐起,思念油生;雨声渐落,相思成灰。爱是他一生的遗憾。

 

那篇小说的主人公叫王林,挚爱的女人名叫李慕婉,修仙的国度叫做赵国。那一夜,雷声裹挟着雨声而来,赵国告急,李慕婉丧命。从此,他国难在肩,情伤萦胸。正像是那一年的雨巷,他撑伞走过,眼见国家将落。正像是那一年的东风,扬起细雨,却已无共话夜雨人。后来啊,他群聚多方力量,拯救国家大厦于将倾;他上穷碧落下黄泉,终将婉儿复活。最后,他成了修仙世界的主宰,点化了无数误入歧途的生灵。

 

 

这篇小说的故事很是稀松平常,但它流露出来的生死观却让我沉思。有人说,丰子恺的人生是圆满的,让人憧憬。戴望舒、李商隐的人生是缺憾的,让人扼腕。但哪有全为圆满或全为遗憾的一生呢?大家不过也是来自一片云上的雨滴,注定要坠落地面,惟有中间的流淌才产生了不同的轨迹。无论是丰子恺、戴望舒、李商隐还是王林,他们都用力地活着,成为了雨中那道闪亮的印记。他们所坚持的艺术、情怀、爱、诗词,都是他们宝贵的遗存。而些庸碌的人,却坠落地无声无息。

虽说,人生就是一场由生到死的旅行,我们总也得留下点什么值得被铭记的东西,莫在平庸中老去。

这雨生于天,死于地,一生便是中间流淌的过程,这便是我的观雨所得。